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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秋天的枫林小道人行匆匆,这是巴黎的繁华中心,每天会有形形色色的人从这里经过,却并没能更添暖色。

  都说大隐隐于市,王天风毫不意外的知道明楼居住的小洋楼也在这片纷扰中,并且是在纷扰的最中心。

  “我可以不在乎你是姓国,还是姓共,但你必须要确认阿诚的身份,因为我实在不希望将来最先发展他的会是日本人。”

  “他不适合,我也不会把他牵扯进来。”

  上个月的情报任务是由他们接收执行,配合默契的完全不像第一次合作,因此明楼才对王天风稍有和颜。

  “你从不会轻易对人下判断,就算他是阿诚,还是说你怕了,怕他会死在你前面?”

  “你给老子闭嘴!”

  “你才闭嘴!”

  情绪显然已经无法受到控制,于是一边沉默,一边无言,却都不肯退一步,良久,王天风嘴角僵硬的动了动,像是无奈,也像是妥协。

  “你笑什么?”

  “笑我怎么会和你一般见识。”

  两个人虽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,却好像谁也看谁不顺眼,见面就是冷嘲热讽,却也乐此不疲。

  声音有些落寞,明楼忍不住抬头去看,王天风将手撑在窗柩上,昏黄的灯光投在他身上,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疲累,就连发际都恍惚见白。

  “疯子,你坏事想的太多,老的也快。”

  “打仗,一年耗十年心力,怎么还能不老,比起他们,我们都老啦。”

  空气静了,明楼之前用力压着额头的手有些晃动,王天风总是这样,过分坦率、直白,而这种天赋除了让明楼偶尔想掐死他之外,也让他时不时想掐死自己。

  “那你想怎么样?”

  “把阿诚交给我,最多一年,我会把他完完整整的还给你,跟在你身边的人,至少该学会怎么保命,而这些事我来教比你更合适。”

  那夜,明楼把自己的身份都告诉了阿诚,但始终没有表示哪个才是他的信仰,他希望能让阿诚自己选。

  “大哥,这次我愿意跟王天风走,但一年之后,等我回来,我想成为您的左膀右臂,请您也不要再赶我走了。”

  “阿诚倒是比你懂事。”

  比起王天风的调侃,阿诚的坦然接受让明楼欣慰的同时又有些心疼,但他不能表现出来,于是他替阿诚仔细的理了理衣服,就像第一次见到阿诚时那样温柔。

  随着门被人关上,王天风的目光重新放回阿诚身上,明楼一直希望阿诚能随心而活,但他从来不知道,阿诚的心早已在他身上生根发芽。

  “阿诚,从今天起,你再也没有任何的权利,因为我要的是你绝对服从。”

  “是。”

  再见到阿诚时他正在给一盆花松土,他白皙修长的手指如今变得灵活有力,明楼就站在楼上窗帘后面看着,如同在欣赏一副画。

  “你这是把他教成了一个花匠。”

  “难道你没从他脸上看到什么吗?”

  那张俊秀的面庞上并没有什么该有或不该有的表情,他懂这种表情,因为坚定所以温和,阿诚的确不再是那个会用刺把自己包裹起来的孩子了。

  现在的阿诚已经学会的伪装,用他身上特有的气质给人以压迫感,利用周遭的一切制造出他想要的假象。

  “棋盘已成,是时候下子了。”

  回沪的机票已经定好,明楼是来接阿诚的,虽然后者依旧什么也不知道,而这只是开始,他们将要在一切未知中寻求生机。

  “疯子,你下次若要挑学生可不能挑比阿诚差的。”

  “对明家出来的人,你倒是一点也不谦虚。”

  “我们明家风水好,种花是兰花,种草得兰草。”

  时间就这样缓缓的从掌心泛化,没有一丝涟漪,如洗的时光,就象那老旧唱片,总有些声音能流淌进内心深处。

  “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,其实我还会算命,既然你要走了,我可以破例给你算一卦。”

  远处的阿诚已经翻找到藏在花盆下的机票了,他不动声色的把机票收进口袋,又将泥土收拾妥当,这才转身进了屋子,明楼脸上笑容清浅,眼中闪过一丝赞许。

  “行,权当照顾你生意。”

  “承蒙惠顾,不甚荣幸。”

  王天风的头算不上小,而他的眼睛几乎要占据他三分之一的脑袋,于是当他凝神看一个人的时候,似乎真的能透过肉体,剥离灵魂。

  “明大少爷想测什么事?”

  “旧事。”

  两人都默契的觉得聊胜于无,于是王天风真的摆弄起手指来,要不是他总爱穿着那件臃肿过时的大衣,说不定还真能装出几分道骨。

  “男儿心事无非是家国天下,而你明大少爷的愧疚事,想必是为了女人,而且是两个女人,我说的对吗?”

  明楼心下了然,知道王天风是有话要对自己说,故意把旧事说成了疚事,于是他不置可否的扬了扬下巴。

  “想测什么字?”

  “那就以我这个姓测。”

  得到了回应,王天风的笑容渐深,凌空写了一个‘明’字,然后少有的沉吟,似乎对这个字里的寓意并不甚满意。

  “明,半边日为昼,半边月为夜,昼夜相分,情如参商。明,半边日为阳,半边月为阴,阴阳交汇,天地相分,送你一句话,明朝日月可听风,这便是转机。”

  “什么事都有转机,你这岂不是糊弄我。”

  “可这些废话总要有人说。”

  敲门声响起,明楼怔楞的看着王天风开门,直到阿诚恭顺的走到他身边说话,他才意识到王天风所说的转机是指什么。

  “先生,我们该走了。”

  短短五分钟,阿诚已经收拾好自己的行李,从五层楼,二十多间房间中,准确的找到了他们所在的房间,并且现在就站在他们面前。

  “明大公子,我这小本生意,概不赊账。”

  “钱等应验了再给,你算利息吧。”

  行走在刀锋上的人从不说再见,因为再见只有两个结果,要么都活着,要么快死了,所以他们总喜欢用一些乱七八糟的话代替这两个字,好像留下些债就能留下半条命。

  两人离开后,王天风又迎来了一位客人,也就在这一走一来的时间,他像是变了个人,全身的厉气都松懈下来。

  “别担心,我会帮你看着他的。”

  “这次你的分身是谁?”

  女子凑到王天风耳边细语,纤柔素手环上了他的肩膀,王天风也很配合这种孩子气的暧昧,用同样的方式回应她的气息。

  在明楼离开的同一天,王天风也坐上了去往重庆的飞机,只是没料到,在飞机上竟遇到了同去重庆回求学的明台。

  “老师,真的要把这小少爷带走吗?”

  “有人和我说明家风水好,现在我信了。”

  看明台被拖进事先准备好的轿车,王天风到还有打趣的心思,梅长苏和蔺晨如果看到现在的他们,不知该作何感想。

  再见到明楼又是一年,期间除了明台的这个意外,他和明楼再无联系,直到时机成熟,王天风才把人给还了回去。

  “最近你做了不少事啊,恢复上海经济,炸毁‘和平号’,刺杀汪芙蕖,就连军统的地下交易站也被你填平了。”

  “不敢当,是你教了个好学生。”

  “他也不愧是明家的人。”

  “你既然知道他是,那你怎么敢!”

  桌上的咖啡杯都被明楼震的瑟瑟发抖,而对面的人依旧稳坐如山,发怒的明楼恰恰也是他最脆弱的时候,王天风嗤之以鼻的投以冷笑。

  “我有什么不敢?我们都可以死,就他不能死吗?”

  门外传来细碎的动静,想来是阿诚正在替他们挡开闻声而来的人,他们也适时的沉默下去,直到阿诚用他们专有的暗号敲了敲门。

  “对不起。”

  “你不用跟我道歉。”

  “我这个道歉,是替你的忠诚。”

  赤裸裸的讽刺让明楼再次抿起双唇,眼神几乎要把王天风烧成灰飞,他原来早已知道自己对党国的忠诚不过是名存实亡。

  “明楼,我永远不会和你道歉,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,同样,我也不需要你的原谅。”

  这是他们这一生最后一次交谈,再之后发生的事完全脱离了明楼的掌控,例如王天风的猝死也证明了明台存在的必要性。

  那天,当明楼看到王天风扭曲惨死的照片时,竟然忍不住发笑,然后就是不可抑制的呻吟,他想,原来失去灵魂并不能让人觉得更快乐。

  “立即安排大姐和明台转移。”

  “先生,那您呢?”

  “一个算命的和我说,明朝日月可听风,我倒要看看,是哪儿吹来的风。”

  这句话阿诚听到过,他曾拿王天风当做暗杀的对象,那夜潜进书房时,看到他站在窗口望着云层间的朗月,迎风听到断断续续的声音仿佛就是说的这句话。

  亲眼见到明镜死在怀里,明楼只觉头疼欲裂,眼前一片血红,他试图再去看清,才发现有双手覆盖上了他的眼睛,脑中瞬间一片清明,随即便失去了意识。

  “交给我。”

  确认死亡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,即便是阿诚的心理素质也有些吃不消,眼前这个人身上充满了死寂,他似乎能看见那块最见不得光的地方。

  “王天风,不,你不是王天风,你到底是谁?”

  “灵魂摆渡人,赵吏。”

  运送明台的列车已经按时启动,滚滚浓烟中只剩下明台撕心裂肺的喊声,赵吏略带惋惜的看向明楼身边的灵魂。

  那个灵魂自从明楼昏迷之后就安静的守在他身边,而就在之前,她还惊喊着想去扶住颓然倒地的人,却愕然发现手竟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。

  “有我在,明楼不会有事的,你放心去投胎吧。”

  就在赵吏替明镜阖上双眸的刹那,一束光正好落到了她身上,之后那里形成了一个失重的空间,连同灵魂也随着空气中的尘埃缓缓升起。

  可这一切阿诚看不到,他能看到的只是赵吏突然盘膝而坐,从怀着掏出了个泥人,紧接着双掌合十,食指凌空画符,口中吟唱。

  “你在干什么?”

  “消灾。”

  说话间,刚才造出来的泥人突然崩裂开来,赵吏小心将泥块收入怀中,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。

  “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
  “我说过了,这就是转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