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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在忘川上来往有许多摆渡,每一个摆渡上都有一个摆渡人,他们每日都要在这上面来回千百次,但传说有一个摆渡,每百年只渡一个灵魂。

  “你是鬼差,即便是渡人也不该再用天人的法子。”

  这船停在不靠岸也不中央的地方,他像其他摆渡一样,看似静止实则悸动,其实那儿从来没有风,帘叶却模仿着风的样子,规律的起伏着。

  “如果再有下一次,别怪我没提醒过你,毕竟你的灵魂还在我这里。”

  杯里不再晃出水纹,赵吏长出了一口气,在这儿敢对他摆这么大架子的只有冥王,一个力量过于强大而无法控制的可怜人。

  来冥界的这些年,赵吏大体只学会了两件事——低眉顺耳、阳奉阴违,所以冥王的训斥自然没能得到任何回应。

  空气凝固片刻,气场逐渐转淡直至消散才露出他那张苍白而迷惘的脸,而后恍然大悟般想起了自己失去的灵魂,赵吏想不真切,很多记忆都变得模糊。

  明公馆此刻很是肃穆,外界只知道明董事长在火车站被抗日分子刺杀,叱咤风云明长官大病了一场,短短一个月,辞去了所有工作。

  “大哥,经济司和特高科又来电话了,军统那边也在试探,我还是一律挡回去吗?”

  整整一个月,明楼连门都没出过,除了苏医生每过一段时间就以看病的名义被阿诚请来,他几乎和外界断了联系。

  从苏医生那里得知明台的情况,接收接下去潜伏任务,短暂离开日本人的视线,给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,但说明楼是装病也不尽然,至少在阿诚眼里并非如此。

  “阿诚,你的信仰是什么?”

  这个问题阿诚想过很多次,他和明楼行走在灰色地带,阿诚看不清,也从未想去看清,如果硬要说,那他的信仰就是明楼,不,那不该是信仰,那是情怀。

  “有的时候没有信仰是好事,至少任何背叛都不会让你感到绝望。”

  “无间”本是指“阿鼻地狱”,八热地狱之第八,是为最苦处,而行走在“无间道”的人,生时众叛亲离,死后不入轮回。

  “抗战必然会胜利,但战争没有停止,在那之后必然是另一番混战,而像我这样的人就会成为众矢之的。”

  “大哥,我们出去吃饭吧,阿香该来催了。”

  阿诚不知道明楼预见的未来是怎样的荒凉,但总还知道,像他们这样的人只要还活着,对任何一方都是太大的威胁。

  “阿诚,我终究是不可能站在阳光下的,但你可以。”

  “别说了,大哥,求求你别再说这种话了。”

  楼下安静的出奇,本该催促他们吃饭的阿香今天也没了动静,阿诚的心脏开始针扎般的疼,这些日子每次看到明楼他都有这样的感觉,原来悲伤真的可以实体化。

  明楼说话时神色惨淡,阿诚很想捂住自己的耳朵,很想抱住明楼告诉他别怕,于是这样想完之后,他开始痛恨自己,恨自己过分的理智,让他不敢往前走一步。

  “我的眼睛一直能看到死去的人,他们说打过来,可他们还说不要死,我一直想假装看不见,但我又不得不承认,他们就在我眼前。”

  阿诚知道,明楼一直想去前线,想去冲锋陷阵,即便是死了,只要身上还有一块中国的布,他尸骨也终会被后来的人接回家的。

  可这也只停留在想,他是优秀的国手,只有他才能将棋局打开,他是罪恶的善人,因为也只有他才会去怜惜上面的每一颗棋子。

  “我才发现原来我怕死,这么怕,我想不了自己死了会是什么样子,但只要想到那些侵略者还活着,而这之后,世上任何事都和我再没关系了,我就怕……”

  起风了,夕阳没能撑过时间而寥寥收场,不知道是不是错觉,阿诚在明楼的眼里看到了其他人,很多人。

  “即便是死,阿诚也会跟紧您。”

  外面传来了敲门声,阿诚浑身一颤,他突然想起阿香早就离开明家了,明镜走了之后,明楼就给了阿香一笔钱,让她回乡下去了。

  明楼就像什么也没听到一般,抬手倒出两片阿司匹林和着凉水咽了下去,他的头痛病发作的越来越频繁,药品不过是杯水车薪,阿诚还想再说些什么,明楼却摆了摆手。

  “阿诚,我累了,你也早点休息,明天我们要回去上班了。”

  “那大哥休息吧。”

  出了明楼的书房,阿诚没有看到任何人,他径自走到楼梯口,这些日子,他夜夜守在那里,坐在明楼那天坐过的地方。

  “有很多人每天都在焦虑,怕失去,怕得不到,怕寂寞,我不喜欢焦虑的人,但不知道为什么,我挺喜欢你的。”

  突然黑暗中发出声响,明楼转头看去,王天风正以一种嚣张的姿势躺在他的床上,他是怎么进来的,就连阿诚都没有察觉。

  “为什么要给我这双眼睛?”

  对于这个不速之客,明楼表现得很自然,这是一个特工不该有理所应当,好像王天风一直在那里一样。

  “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,我有时间讲,但你没时间听。”

  “我的确没时间听你的鬼神论了,毕竟人还是应该活在自己的世界里。”

  “早知道你这么说,我就不用这么累了,来的路上净想着要怎么骗你。”

  听着王天风肆无忌惮的笑声,明楼也笑了出来,这是他这些日子里第一次笑,这个笑很浓,浓的几乎融化了他一生苦涩。

  和谐总浮夸的伪装在表面,王天风突然从床上一跃而起,脚步轻浮,直逼明楼跟前,他将整张脸都凑了过去,四目相对,确认是彼此最近的距离,王天风一字一顿,这是从所未有的认真。

  “你是不是觉得我变了?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?我是有苦衷的,明长官。”

  天亮了,无论黑暗多么漫长,黎明都会到来,黎明破晓之前,王天风问了他一个问题,如果人生越发艰难,还想继续活下去吗?

  “大哥,该上班了。”

  生命何其短,明日无限远,而明楼所能把握的是今天,阿诚已经做好了准备,他静候着,相框被明楼捧起,只为这一刻的放下,他的大哥,那个云淡风轻的男人,此刻无限伪装,粉饰悲伤。

  “大姐,我们去上班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