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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穿过茂密繁盛的丛林,远处是连绵不断的山峦,敌人很狡猾,他们设置了屏障,指南针在这里也毫无用处,袁朗暸望着,只要他想,到达任何地方都轻而易举。

  对讲机里传来了几个人的聊天,齐桓抿嘴偷偷笑着,袁朗在他的右前方,拿着望远镜正在进行初步侦查。

  “队长不是结婚了吗?完毕。”

  “结没结婚我不知道,但是我看到的档案里,婚姻那栏都是无,完毕。”

  “保持频道清洁,完毕。”

  由于刚下过雨的缘故,这里的泥土很潮湿,空气里都混着腥味,袁朗带着他们继续前进,吴哲自始至终不能相信这会是真的战场。

  “各小组注意,轮值警戒,齐桓,跟我去看地形。”

  队伍里老兵已经补上了空位,吴哲举起枪开始警戒,他开始恍惚,陌生的环境竟让他有些手足无措。

  “敌人会从什么方向来?完毕。”

  “你中头彩的可能性比较大,完毕。”

  通话机里是齐桓的声音,吴哲已经盯着瞄准镜看了一个多小时了,不知何时,林子安静的连鸟叫声都消失了。

  “我看不见你们了,完毕。”

  “我看见队长了,完毕。”

  所有人都假装镇定,只是越来越多的对话,渴望能听到同伴的声音,而齐桓总能在这种时候给予他们心理上的慰藉。

  “他在干嘛?完毕。”

  “玩弄吴哲的“妻妾”呢,完毕。”

  比起吴哲和平时的反差,成才则一直保持着不说不动,拿狙击枪的手越来越稳,偶尔从瞄准镜里看到他的位置,都感觉他已经融化进土里了。

  “吴哲,如果上次反恐演习你过得艰难一点,现在就不会紧张,完毕。”

  “有得就有失嘛,完毕。”

  这样的战斗对齐桓等人来说并不困难,更何况彼此间都有了很深的默契,只是这次带了新人,他们还需要分出精力来关照一下。

  “你们观察的位置仍有死角,许三多去F37位置,完毕。”

  “明白,立即前往F37,完毕。”

  好不容易挪到了袁朗口中的F点,许三多有些赫然,因为袁朗已经在那里了,可是又没办法问,只好在他旁边一点匍匐下来。

  “还记得我手臂上的伤吗?”

  “记得,穿透性枪伤。”

  “不是,改锥扎的。”

  频道像收音机一样播放着袁朗和许三多的对话,齐桓撇嘴,这个“烂人”又开始编故事欺骗未成年了,吴哲微笑,终于能够一直听到他们的声音了。

  “当时遇到一个亡命之徒,我全副武装,他浑身上下只有一把改锥。”

  “那你为什么不开枪?”

  “我忘了我还带着枪,忘了一切的战斗技能,可他没忘他拿着一把改锥,也没忘他要杀我。”

  后面的故事已经不用说下去了,又是一阵沉默,只听到有人拉响了枪拴,许三多回头一看,是袁朗。

  “善与恶相对,最先受伤的一定是善,所以我发誓一定要做恶的善良人,因为我不能让我的部下受伤。”

  生怕袁朗再发表什么长篇大论,齐桓适时的打断他的自我反省,上辈子欠的一千座坟还没还干净,这辈子怎么也不能让他背更多债了。

  “目标确认二十一名,已全部越过警戒线,完毕。”

  “全部放进伏击圈,完毕。”

  随着袁朗准确命中两枪,四周枪声一片,许三多终于拿出了消音器装上,搭在扳机上的手却怎么也用不上力。

  “目标确定九名丧失战斗力,完毕。”

  枪声停止,齐桓立刻给出数据,只有袁朗知道,许三多一枪未发,吴哲一枪未发,成才开了一枪击毙一个。

  “他们为什么还不还击?”

  “一排炮,F点小心!”

  似乎是回应吴哲的疑问,袁朗的反应也是极快,防御弹沿着轨迹发射,让对方的炮提前在他们面前炸开,而那边吴哲的眼神都已经看得发直了。

  枪声和聊天交替了一夜,袁朗一直守在许三多身边,他知道这种事,有些人很容易就过去了,比如成才,但对有些人就很难,比如许三多。

  “这些人亏心事做这么多,也不怕晚上见鬼。”

  “你没听说过鬼怕恶人吗?”

  “我怎么老觉得闻到一股尸臭?”

  “我还真听说有些地方的女人喜欢拿尸油当香料,你大概闻到的就是这个味道吧。”

  双方煎熬了一整夜,黎明初晓对面开始用闽南语喊话,吴哲不知何时已经留守在袁朗的F点,但他绝不会承认是因为这个人能他安全感。

  “要我喊话吗?”

  “不用,谁喊话朝谁开枪,有先例。”

  “放下武器,快!”

  许三多话音未落,袁朗一个翻身把他扑倒在地,吴哲也迅速趴下隐蔽,对讲机里不知谁骂了一句脏话,然后是一片可怕的寂静。

  “他们投降了。”

  “双手举高,走过来,让我们看见你没有武器。”

  不知用什么东西做成的白色旗帜落入他们的视线,袁朗大声喊着,他的位置反正也已经暴露了,索性亲身示范,让新兵以后也能多长几个心眼。

  那人手举过头顶往前走了两步,突然解开衣服飞奔过来,袁朗早有准备,果断开枪,炸药在距离他们十米的地方剧烈爆炸。

  还没等他们喘息,从爆炸的烟雾里又端出了一把枪,枪口明显指向袁朗,可是刚刚射击完的他来不及再开枪了。

  两声枪响,吴哲忘了瞄准,完全是下意识的开了枪,而另一枪是齐桓打的,两发子弹同时命中了目标。

  “目标确认十七人丧失战斗力,完毕。”

  原本要收口的齐桓已经暴露,袁朗确定这是诱饵,于是改变战术,打了个包抄的手势。

  吴哲还没从开枪的震撼中回过神来,只是强打精神跟着袁朗,直到真的走近被自己枪杀的那个人,伸手摸了一下地上血,粘稠且温热。

  “你不会想吐吧?”

  感觉后面没了动静,袁朗回头瞄了一眼吴哲,后者还没摇头否认,食物就从嘴巴里喷射出来,袁朗赶紧向后一步护住吴哲的空位。

  “十匹马的粉能害多少人?”

  “很多很多,天文数字。”

  “那我救了很多很多人吧?”

  此言一出,袁朗就知道吴哲是想通了,他杀了人,但同时救了更多的人,这也许就是他所能给自己做的心理建设。

  “我替他们谢谢你,小心点,吴哲。”

  原本计划是三个老兵带一个新兵,袁朗负责带许三多,可哪知吴哲自己跑来了,这才几步路的功夫,原本还老老实实跟在后面的许三多不见了。

  “看到许三多了吗?”

  远处的草丛有了动静,袁朗过去的时候只看到许三多卸下了所有武装,而对面的人已经捡起了一把匕首向他刺去。

  一个人影飞扑过去,这不是所谓拔刀相助的狭义,而是君临天下的霸气,可下一秒袁朗迟疑了,刀锋已经逼近,反攻是来不及,他现在可以躲开却不能躲。

  这些亡命之徒身上都是煞气,别说生人勿近,就连一般的小鬼见了都退避三舍,更别说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戾气,那是常年和死人待在一起才会沾染上的味道。

  地上是许三多丢下的枪,袁朗飞快操起一把长枪往后就是一挡,枪声乍响,背上一沉,他有些分不清是谁开的枪,于是匕首也随之歪了准星。

  被袁朗护在身下的人似乎还活在自己的幻想中,甚至都没想到要去看看袁朗是否受伤,只是呆楞楞的看着倒在一边的尸体。

  “队长,你没事吧?”

  开枪的是成才,匕首划开了袁朗的衣服,好在他的血液流动比正常人要慢,所以连成才也没看出问题。

  “许三多,你要相信,恶只是为了证明善的存在。”

  看袁朗拉了一把瘫软如泥的许三多,成才赶紧上前帮忙,他到的时候正好看到匕首要扎向袁朗,说不紧张是假的,他是狙击手,如此近距离射击还是第一次。

  “世界上很多事会在你没有准备好的时候,就开始,当你准备好的时候,就结束。”

  摆手示意自己没事,让成才把许三多扶走,袁朗这会儿倒不会觉得痛,只是浑身发酸,灵气无法凝聚,这点对他来说才是最致命的,可真是流年不利。

  “所有人到E113集合,齐桓前往C320,完毕。”

  只要确定敌方失去战斗力,他们一般都会选择尽快离开,一方面是不想和地方部队打照面,毕竟他们是特殊的存在,知道的人越少越好,另一方面他们不需要负责打扫战场,所以留着也没意义。

  看了眼地上的尸体,再看看脸色惨白的袁朗,齐桓就知道怎么回事了,都什么年代了,这帮人居然还在用尸油养小鬼。

  “你碰到他了,解决了吗?看来你之前说的没错,许三多的体质的确容易招鬼,没想到你的血也压不住。”

  “屁话怎么这么多,扶我一把,起不来了。”

  也是缘分所致,就因为晚走了那么几步,迎面就遇上高城的部队,上次喝酒袁朗婉拒,高城这次就算是为了他那两个宝贝兵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了。

  “我酒量一斤,和你喝,两斤吧。”

  “我酒量二两,和你喝,舍命。”

  两个人之间突然多了一种惺惺相惜之感,袁朗依旧什么都没有变,只是高城脸上多了一道疤,据说当时差点就瞎了。

  “队长去哪儿了?”

  “椅子底下找找。”

  聚餐才喝了两轮就不见了袁朗的踪影,然后在远处的草地上发现他已经四仰八叉的睡着了,虽然他连一两都没喝到,可高城还真的实打实灌了自己两斤。

  “许三多怎么样了?”

  “看到高连长脸上的疤,抱着他哭个不停。”

  “能哭就好,哭是开始痊愈的象征。”

  醒醒睡睡,由天黑至天亮,每一次张开眼都不知道会不会有下一秒,成才忐忑不安的等着袁朗对他下达最后通牒。

  “你盯着我好几天了,有什么话就说,别见外。”

  “队长,许三多是棵树,有枝,有叶,而我是根电线杆儿,枝枝蔓蔓都被自己砍光了,我想申请回去,回去找自己的枝枝蔓蔓。”

  晚会庆祝到很晚才结束,成才在床上辗转着不能成眠,出来散散心就看到袁朗依旧大字形的躺在草原上看星星。

  “老A和步兵有什么区别?”

  “飞机终将被击落,战舰终会被击沉,真正残酷的战争到最后,任何高精尖的武器都会耗尽。战争的根本,还是人和人的对抗,人和人的战争。老A和步兵就是在用人的最基本,对抗所有残酷和复杂。在这一点上,他们没有任何区别。因为,他们都是没有最后的兵种,他们都是一群到最后还在坚持的人。”

  这样的话从成才嘴里说出来袁朗有些惊讶,他将眼睛从星星移到成才的脸上,他正冲着自己羞涩的笑。

  “成才,你知道我年轻时最像你们三个中的谁吗?像你,别惊讶。比吴哲更专心,比许三多更知道自己要什么,比他们都要理智,当有一天能看破自己狭隘的天地时,就会做一个有用的人,但不一定是可爱的人。你的路很长,比许三多要更长,同时也会比许三多有更多迷茫,所以,我必须先问你一句,如果这是你的路,你愿意加入老A吗?”

  “队长,我愿意,我……”

  “行了,别婆婆妈妈的和许三多一样,好好做人。”

  拍了拍身上的倦草,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,吹了半天的冷风也没等到齐桓的药,却等到了一个南瓜的自白,倒也是值了。

  “这世上所有的坚守都是为了相聚,只有我们的坚守是为了别离。”

  山里的黄昏容易让人想起旧事,十年前他也是在同样的地方用同样的语气,讲述着老A的由来。

  “我才三十岁,还没玩够呢。”

  “你每年都三十岁。”

  嘴上虽然不服,但他们心中也满是疑惑,十年前的袁朗和今天并没有任何不同,岁月似乎特别眷顾于他,不忍镌刻。

  “许三多,别左三圈,右三圈折腾你的日记本了,没人偷看。”

  “我不是怕你们偷看。”

  他一本正经的更正成才的说法,会看的人已经走了,那年,袁朗把本子还给他,他说他给每个人做梦的权利,但也不会忘了在噩梦时把他们叫醒。

  是啊,他又开始做梦了,许三多拉开抽屉把日记小心的放到最下面,这是他最后一次写日记,因为他再也不用期待谁会来翻看它了。

  2010年9月22日 小雨

  一场秋雨一场寒,早上雨停了,队长又带着我们去375看日出,他说这是最后一次带我们去迎接太阳,可是我很想告诉他,下雨天不会有太阳。

  成才最近满脑子心事,我问他觉不觉得冷,他回答我说,我们该长大了,即使很不情愿,其实我只是想告诉他,该加件秋衣了。

  今天我们的成绩据说是刷新了老A有史以来的最高记录,大家都很高兴,特别是吴哲,他总算不用再被队长说是头脑发达,四肢简单了,但是不知道为什么,笑着笑着他又哭了。

  大队长今天也在,他搂着我们队长感叹时光飞逝,队长却笑着说他还年轻,什么是年轻,十二点吃饭十二点半就饿了,轮追求,俩字,新鲜。

  十年前,他说,他要让我们每一天都过得不一样,每一天都比前一天要更精彩;他说,他要做恶的善良人,因为他不能让他的部下受伤;只是他忘了,他说,今后我们要长相守了,长相守,一生。

  队长总爱坐在离我很远,离齐桓很近的地方抽烟,抽了几口就递给齐桓,所以他的周围总是烟雾缭绕的,我只有走近些才能把他看清楚。

  “妈的,真不错!”

  我不喜欢说脏话,说脏话没有意义,可是这次我知道,那不是一句脏话,但我想,我们以后再也听不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