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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每周一次科室大交班,每月一次院内管理汇报,扬帆的处事愈发锋芒,各科人员也在不经意间有了改动。

  代理主任做了一个月,扬帆不仅没有如陆晨曦预想的那样处处刁难,反而给予她工作和科研上最大的便利,反差之大,就算陆晨曦心思再单纯也生出了些许杂念。

  二病区组长刘长河还在滔滔不绝,陆晨曦早已听的头昏脑涨,每次遇到事就想尽办法把责任推给别人的人,若不是因为顾忌扬帆,陆晨曦早就想办他了。

  心里有了不痛快,陆晨曦自然而然的将矛头转向扬帆,却见他不知何时取下了眼镜,右手虚放在左手腕上似乎正给自己测着脉搏。

  “最近医院人事上有很多变动,趁现在大家工作的劲头还没过,我准备对我们科所有人员进行一次全面的评估考察,到时候陆晨曦会配合我完成这项工作。”

  “扬院长,全面评估一年一次,现在还没到时间吧。”

  还没等陆晨曦回答,刘长河已经提出了质疑,这段时间扬帆拿着各种理由减少和他的接触,明显是有意要划清界限。

  “陆晨曦刚刚代理主任,以前是病区组长,现在又要管理整个胸外,这次评估不是为了让你们产生危机感,而是为了让你们上级对你们的能力有更深的了解。”

  表面上依旧云淡风轻,甚至连语调都没有半点让人怀疑的地方,刘长河一时僵在自己的座位上。

  下了早会,陆晨曦远远就看到刘长河偷偷跟着扬帆去了办公室,心里不是滋味,暗想这恐怕又是扬帆做出来想收买人心的。

  “您这是什么意思,现在您当上院长,身边又有了庄恕,不需要我了是吧?”

  “怎么能说是在针对你呢,这只是对科室的一次普通的评估。”

  看扬帆揣着明白装糊涂,刘长河心里一凉,这么多年跟着扬帆做事,多少能看出些门道,只怕是逃不过狡兔死,走狗烹的下场了。

  “我的能力您是清楚的呀。”

  “我怎么就清楚了,我们平时可不怎么在一起工作。”

  反手就把院长办公室的门上了锁,刘长河一屁股坐在对面的椅子上,压低声音,满是威胁的盯着扬帆。

  “你想过河拆桥,你以为这样就能撇清自己,别妄想了,我为你鞍前马后做了这么多事,只要我说出一件就能让你这个院长当不安稳!”

  “刘长河,我认识你这么多年,唯一觉得你还算可取的优点,就是会审时度势,若是连这个都没了,那你就真的一无是处了。”

  刘长河其实很清楚,像扬帆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让人留下把柄,可他还是想赌一把,仿佛是为了那么一点早已不存在的尊严。

  “看你也在仁合待了这么些年的份上,你如果决定走,推荐信和之前的那篇论文署名,我都可以给你,对方医院如果来电话,我也会尽量帮你说说好话。”

  “扬院长,我明白了,站在太阳底下永远也想象不到深渊下的黑暗,所以您就非得跳下来看看,可是我得告诉您,您若是还想在这里打上光,除非烧死您自己。”

  如果可能,扬帆真想把自己所付出的所有努力告说出来,但他不能,正因为不能,所以在刘长河说出这番话的时候,反而叫他越发觉得悲哀。

  门被人重重撞上,扬帆颓然的倒在椅子里,他不像庄恕擅打感情牌,亦不需要别人廉价的同情,却也无法像陆晨曦那么爱憎分明,因为他要走的路注定不会有人结伴同行。

  “扬院长,您没事吧?”

  再次忘记敲门的陆晨曦,就见扬帆缓缓睁开眼睛,那眼神有点散乱,随后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看着自己,却也只看了一眼,又立马恢复了他原本的深不可测。

  与此同时,在一架从法国直飞中国的飞机上,一个俊朗的年轻人正优雅的品着红酒,他的目光始终定格在远处的云层之上。

  “老师,我回来了。”

  右手不自主的摩搓着光滑的表盘,每当他心绪不宁的时候,便会努力去倾听走表的声音,虽然这本不是他的习惯。

  推着自己的行李,远远就看见有人在向他招手,多年不见,彼此变化都很大。

  “扬壮壮,我回来你没和你爸说吧,我可是准备给他一个惊喜的。”

  “没说呢,我当初偷偷回来的时候也这么想,结果去他医院就被抓了,不过你猜我见到了谁?”

  两个人从穿开裆裤开始就认识,扬子轩的母亲是他的姑姑,因为父母长期定居国外,所以小时候他都是借住在扬子轩家里。

  “楚大胖?”

  “行啊,胡涂涂,这么些年脑子转的还是这么快。”

  “你也不看看我是谁教出来的。”

  替胡歌接过箱子,两个人一路上有说有笑,自从秦少白过世,为了不给扬帆再添负担,于是胡歌被他的父母带回法国,一晃十五年了。

  “老师他最近怎么样,身体好吗?”

  “身体还好,他现在可是院长了。”

  本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了,可后来胡歌考上了法国一所著名的医学院,没过多久,便遇到了来院进行学术交流的扬帆,于是从那时候开始,他对扬帆就以师生相称。

  两人都有意避免提到秦少白,那时胡歌还小,只记得大人们在葬礼上的悲泣,以及扬帆长久伫立的静默。

  在所有人眼里,行医多年的扬帆,他早该将生死看的比常人更加客观,所以任谁也无法撼动这种事实,也就无法撼动他痛苦的根源。

  “在国外我有看到你发表的那篇论文,老师看到了也一定很高兴吧。”

  坐上了车,两个人便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,直到胡歌有意无意说起了论文,透过反光镜里看到了扬子轩略微发红的眼眶,接着陷入回忆。

  “给我庆功的那天他喝多了,他说他喜欢权利,他需要权利,可等他获得权利的那一天,他已经不再是仁合胸外最好的大夫了。”

  针对仁合的论文发表之后,扬帆似乎是真的很高兴,可在餐桌上,喝多了的扬帆几近癫狂,使扬子轩又痛又惧。

  “他说他也想做单纯一点的医生,可那就意味着他负担不起给我妈治病的医药费,他说如果早一点变得不单纯,也许……”

  眼前似乎还是父亲落寞的笑容,而后卑微说着搞砸了的场景,胡歌重新闭上眼睛,因为现在即便他满腹经纶也不知该如何宽慰他的朋友。

  回到家,两个人还真以为能瞒天过海,谁知扬帆一大早就接到了胡歌父母的电话,正琢磨要不要早点下班回家。

  “扬院长,俪峰县发生泥石流灾害,第一批伤员已经在来你院的路上,预计一小时后到达,请你立刻开放绿色通道,启动群伤应急预案。”

  挂上电话,立刻上网查看相关信息,一边给调度台打电话,让通知几个轮休的科主任回医院,然后飞速换上工作服,赶往控制室。

  还在帮胡歌整理行李的扬子轩收到了扬帆的讯息,让他照顾好胡歌,这几天住在医院不回家了,来不及思考扬帆是怎么知道的,第一反应是赶紧打开电视看新闻。

  “这次泥石流灾害发生在距离我市六十公里以外的俪峰县……。”

  第一批伤员还未到达,医院广播里扬帆正在安排调度,急诊已经停止收治病人,许多床位都被空了出来。

  带着胡歌赶到医院时,只见陈绍聪正在劝说一些非重症病人转院治疗,护士们则井然有序的摆放各类监护急救仪器。

  “聪哥,泥石流的事我听说了,这是我兄弟,他也是学医的,我们俩能帮上什么忙吗?”

  “好,你们去找护士长,她会给你们安排工作。”

  正说着,医院外面救护车的警报声就传了进来,钟主任去院长办公室还没回来,陈绍聪也没空多说,给他们指了方向,便带着几个人就出去接车了。

  “要不要先去找老师?”

  “他现在是院长,出了这样的事,肯定没功夫搭理我们。”

  好在扬子轩跟着父亲耳熟目染,他的科研方向也是临床,对一些急救常识还算了解,而胡歌更不用说,单说医学博士这个头衔,当志愿者绰绰有余。

  “道理没错,话是真难听,你这当了一个月代理主任,思想觉悟没啥进步啊。”

  “我虽然是代理主任,可是现在科里有您和庄恕,以我的能力去灾区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,扬院长,您说呢?”

  一个老谋深算,一个直言不讳,两个人目光接触的瞬间,都忍不住笑了,陆晨曦却没意识到,自从那次在办公室外偷听了他们的对话,如今她开始学着去理解扬帆了。

  白天持续不断的高压工作让扬帆身心俱疲,他迫切的想要让自己的精神放松片刻,于是就见仁合医院的院长大半夜蹲在急救车里消毒。

  “再给我来一瓶消毒液。”

  说完这句话,才想起他把人都赶去休息了,便扶着靠椅用力直了直发酸的腰背,就看到一个装满消毒剂的瓶子从身后递了过来。

  “怎么是你?”

  “老师,怎么样,见到我激动不激动?”

  不顾扬帆一身的消毒水味,胡歌上前抱住了他的双臂,离近了才看清他发白的面色,难掩的疲惫,禁不住有些心疼。

  “您一个大院长怎么还亲自下来擦车?”

  “这么晚了,让他们多休息会儿吧,再过一个小时他们又要赶回去拉伤员,反正我休息的时间多,现在正好也没事,就下来帮帮忙。”

  做为院长,出了事第一时间都找他,能休息的时间恐怕比任何人都少,胡歌自是心如明镜,也不说破,只是强行把扬帆按到椅子上休息。

  “老师,等忙过这两天就好了。”

  “根据以往的经验,现在还不是最忙的,灾害过后,跟上来就是疫情,这才是我最担心的问题。”

  两个人肩靠着肩并排坐在车后座上,扬帆伸展着发酸的手臂,胡歌熟练的替他敲着腰背,眼睛却盯上了他黑发中露出的那抹银白。

  刚当上院长就遇到这种事已颇费心力,自己回国其实是为了调查仁合医院和先锋公司的事,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。

  “按目前来看,负荷就要超过百分之两百,如果再不停止接诊,一旦感染出了人命,您这个院长恐怕就没几天好当了。”

  “按道理来说应该停止接诊,但现在情况特殊,绝不可能关门,我也不是一遇到事就先想着怎么保住自己职位的人。”

  漫不经意的回答让胡歌心神震荡,一时忘记了手上的动作,心里是几多怀疑,几多期待,几多纠结。

  各怀心事的坐了会儿,科里来电话说是发现疑似气性坏疽的个例,于是胡歌就像多年前那样望着扬帆离去的背影,晚风吹起他的外衣,显得如此单薄。

  眼前的人突然又停了下来,仿佛是沉吟了片刻,而后回头,目光中几多温柔,几多坚定,几多坦荡。

  “我知道你在为谁工作,也大致能猜到你回国要做什么,我可以答应你,只要等这次事情结束,你想知道的,我一定都不瞒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