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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黄泉漫漫无活路,碧落穷穷尽诀期。

    若非知道这是哪里,当真会觉得这是个好地方,景致妖冶,魂轻气爽,街边贩夫走卒,商旅酒家,从未有过的热闹祥和。

    其实他们从家出来后只是一直往前走,避开人群,避开车马,不知怎么就走到了另一个世界,孟烦了依旧紧紧跟着,生怕他会再次从眼前消失。

    多年以后的相遇,没能添上多少热情和感动,倒是平淡如初见,弄得孟烦了都感觉自己回到了年轻得时候,每天想的除了打仗,就是这个人。

    “其实我从来都相信你能带我们回家。”

    “对不起,我又让你们失望啦!”

    话里原本只是纯粹的情怀,但在赵吏冲他耳朵吼了那么一嗓子之后,好像真就有点埋怨的意思,本就多愁善感的孟烦了更是不忍红了眼眶。

    “没有,你没有,其实你早就带我们回家了,遇到你,我们才长了根,可是这么多根扎在你身上,也没能把你榨干,把你压垮,不过现在我想明白了……”

    带着马钉的鞋底稳稳踢在孟烦了的大腿上,疼的他直跳脚,原本瘸了的腿现在更瘸了,他纳闷的想,人死了居然还会觉得痛。

    “你明白啥啦,你能明白啥呀,赶紧别说了,迷龙的牙都要被你酸倒啦。”

    面前的人夸张的抖了抖鸡皮疙瘩,才发现他变了许多,一身黑色风格的奇特打扮,油油的头发被整齐的梳到了后脑勺,腰间的手枪若隐若现,腰背笔挺透着风骨,除了那双眼睛,仍是那么不安分的忧郁。

    “你说,岂曰无衣,与子同袍,你说,争渡,争渡,惊起一滩鸥鹭,我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,至少不是你说的那种没有涵养的烂人,虽然我们总这么说你。”

    追上赵吏不断加快的步伐,孟烦了仍旧停不住嘴,他想了太久,要说的也太多,可就像某人说的,他总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。

    “其实你们说的没错。”

    叹息声轻飘飘的传了过来,一切都是假的,但又都是真的,他,灵魂摆渡人,本不该去管人间的战争,却是偷了身份,谎话连篇,大摇大摆的去了。

    “以前最看不得你笑,笑着比哭还让我难受,真的,笑的我都想替你哭,后来你说要找个信得过的人把事办了,我就陪你把事情办了,你说你看得见鬼,可是鬼从来都是在你超度的相反方向,每次你喊三米以内,我就算跑断腿也要跟上,我只想让你知道,你不是一个人,我也不是一个人,可就算这样,你还是走了……”

    声音突然一颤,赵吏不知何时不再往前,而是转头认真的看着他,如同以往那么多次的对视,让他不敢去看,却又被深深吸引,无法挪开。

    “烦啦,你还不明白吗?你的眼睛是我的,你的命是我的,你离不开我,正如我丢不下你。”

    孟烦了已经说不出话来了,他的灵魂再次转入轮回,赵吏收住了那似笑非笑的尴尬表情,于是眼中悲悯无限化开,如果孟烦了还在,他一定会哭,一定会紧紧抱住他。

    “只盼来世,你我相遇,山河如故,国泰民安。”

    身后铃铛清脆由远及近,空气里花香若有若无,女子一袭荧白长裙,周身光晕柔和亲切,玉指如兰向赵吏轻挑,勾的他神魂颠倒。

    “本宫下凡已有百年,也该来看看你究竟是何许人也。”

    “承蒙惠顾,不甚荣幸。”

    黑白相对,气场分界,不抵不触,赵吏看着这张美丽的脸,胃里翻腾汹涌,他还无法忘记曾经这张脸,无数次用尸油泡茶笑着请他喝。

    “别这样看我,当初你亲手杀了迷龙,导致法力尽失,你自己答应看顾他妻儿,替她们选个安身之地,便日日跑去喝茶,她虽说是我的分身,可一命一运,又如何能怪到我身上?”

    “若不是你的意识,她又怎么会想到尸油?”

    四周不再有任何声响,赵吏觉得自己不该这么较真,本体与分身的共享本身就是很难避免的,更何况他本该明白,原谅不是解脱,只有死才能了结。

    活的太久,有时连孟烦了都能看出他有多想死,于是看他一次次蜷缩在角落里痛苦的抽搐,却从不阻止他再去,因为他想看他活,想看他好好活。

    “九天玄女……”

    “赵吏,记住我的名字,我叫娅,我们还会再见的。”

    她并不责怪这无端的埋怨,依旧平静的微笑,好像早已洞穿了他内心的脆弱,可在她眼里,一切情感,执念皆为虚妄。

    上海,一个战场硝烟吹不到的地方,随着新政府在这里建立,不同的党派开始浮出水面,纠缠不休。

    当然也有人避开了这趟浑水,其中就有三年前赴美留学的明楼,可此一时彼一时,如今他已是美国最高学府的经济学教授了。

    明堂堂的演讲厅里,明楼穿着一身深色西装,梳着纹丝不乱的头发,整个人不加装饰,却隐约透着一股高贵疏离。

    台下,所有人聚精会神听他说话,时不时传来掌声,除了一个阳光最好的角落,趴着一个人,睡得正香。

    “阿诚,去叫醒他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明楼说完这句话,脚也没停的走了出去,若是平时面对这样的学生,他可能会有兴趣好好了解一番。
    
    但今天不行,至少现在不行,因为戴笠来了。

    “你的搭档,心中有合适的人选了吗?”

    “我不需要搭档,我有阿诚。”

    “谁都可以,就他不行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“明知故问。”

    明楼没说话,的确,这个话题已经不是第一次讨论了,但对他来说,搭档这个词等同于信任,对一个长期潜伏的杀手来说,这个词实在是太陌生也太危险。

    “我允许你把明诚保护在身后,但你需要的不是一个永远站在你身后的兄弟,而是能和你并肩作战的战友。”

    明楼抬头看向戴笠,戴笠这次明显是有备而来,句句都堵着自己,完全不是平时不轻不重的风格。

    戴笠见明楼看着他,旋即明白过来,也知道没必要在聪明人面前绕圈子了。

    “我已经为你找到一个人选,你与他可谓珠联璧合。”

    “是谁?”

    “毒蜂。”

    “据说此人心高气傲,桀骜不驯,轻狂逆反,实难驾驭。”

    “你什么时候也学会道听途说了,有些事还是亲眼去看看吧。”

    戴笠语气很轻,责备却很重,明楼知道,自己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。

    “明楼,你有选择,他的生死,我交给你了。”

    这是一步死棋,明楼做为杀手,本不会优柔寡断,可他的确犹豫了,而这次的犹豫也是绝对致命的。

    “我本来可以杀了你,事实证明,我当初真该杀了你。”

    “看来,我还活着,是欠你一条命咯?”

    这逻辑着实疯狂,明楼反正也习惯了他的张口就来,也不答话,嘴角挑起嘲弄的冷笑。

    “我也不喜欢欠人东西,日后若有机会,我还你。”

    看到明楼鲜露的表情,王天风得意的笑了,他如今最大的乐趣就是撕裂眼前这个人波澜不惊的面具。

    “你知道我们的关系吗?”   

    “生死搭档。”

    要说王天风的恶趣味还有不少,比如他就很喜欢去听明楼讲课,不过更应该说他喜欢去明楼的课上睡觉。

    王天风不得不承认,明楼讲话的声音很好听,他的课讲的也很好,在这样大的空间,合着暖暖的阳光,就觉得是一种享受。

    “麻烦你别用这双眼睛这样看我。”

    唯一让王天风厌恶的就是明楼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,他看着王天风,却又好像透过了王天风。

    这让王天风陡生出一种悲哀之感,好像自己变得多么的渺小,竟颇有些惘然惆怅起来。

    “我能看见鬼。”

    “明家大少爷还信鬼神?”

    嗤之以鼻的回答也在明楼的意料之中,他自己也没想到为什么会把这件事告诉他,也许搭档这两个字真的对他有所触动吧。

    “重新认识一下吧,我叫明楼,明月的明,楼台的楼。”

    阳光下,王天风的目光纯净如孩童,明楼恍惚间感觉,曾经拥有过的一切美好回到眼前。

    “王天风。”

    短暂握手后,二人都象征性的回以点头,微笑,默契的保留这件事应有的形式。

    于是这场谈话结束的也极为自然,明楼看着王天风的背影,暗暗揉搓着自己指尖残留的冰凉,喃喃自语。

    “风取于天,过而无痕。”